中药自有它的哲理,常为人所忽视或不识。我们知道,哲学是教人如何以更高层次认识事物、认识世界,并从中找出规律,以更好地指导我 们从“必然王国”进入“自由王国”。
一、药性有阴阳
“阴阳”本是中国古代哲学中的一个概念,它概括了天下万物相对的两种不同属性,大至宇宙天地,小至草木鱼虫的矛盾与对立、共性与个 性,无不尽在其中。这里仅择一些与自然、医药、人身有关的概念,以见一斑:天地、日月、男女、刚柔、动静、升降、生死、长消、寒热、正邪、益损、增减、气 血、脏腑……《神农本草经》说:“药有阴阳配合,子母兄弟。”后世医药学家多用“阴阳”来阐释药理。金代医家李杲在《东垣十书•汤液本草》的“药类法象” 一章中说道:“温凉寒热,四气是也。温热者,天之阳也;凉寒者,天之阴也。此乃天之阴阳也……辛甘淡酸苦咸,五味是也。辛甘淡者,地之阳也;酸苦咸,地之 阴也。此乃地之阴阳也。味之薄者,为阴中之阳,味薄则通,酸苦咸平是也;味之厚者,为阴中之阴,味厚则泄,酸苦咸寒是也。气之厚者,为阳中之阳,气厚则发 热,辛甘温热是也;气之薄者,为阳中之阴,气薄则发泄,辛甘淡平凉寒是也……气味辛甘发散为阳,酸甘涌泄为阴。”通过阴阳,既阐释了药之特性,又阐明了药 之功效,具有高度的概括性和规律性。
二、治则有反治
反治与正治相反,是当疾病出现假象,或大寒证、大热证时,对正治法发生格拒而采用的治法。其中有“热因寒用”,是以热药来治疗真寒假热证,要佐以少量寒药,或热药凉服才发挥作用;有“寒因热用”,是指用寒凉 药治真热假寒证,要佐以少量温热药,或寒药热饮才发挥作用。这既体现了中医的辨证,又体现了用药的辩证法,具有很深的哲学内涵,这是中医药文化的独特之 处。
三、补益有哲理
金代医家张以正论补,颇具哲理,别树一帜。
1.他在《汗下吐三法该尽治病诠》一文中,从扶正祛邪的角 度,按照中医五行理论,认为祛邪就是扶正,独出心裁,提出了与《素问》不同的“五补”:“辛补肝,咸补心,甘补肾,酸补脾,苦补肺”的观点。以“辛”为 例,辛味原本入肺,属金;肝属木,金能克木,所以用“辛补肝”(以下均仿此)。张以正治病强调以祛邪为主,认为邪去正自安,偏重攻法,他所谓“补”,实际 上已含有“攻治”的意味,后世称他为“攻下派”。
2.他在《补论》中,更是高论迭出:“予请为言补之法,大抵有余者损之,不足的补之,是则补之义也。阳有余而阴不足,则当损阳而补阴;阴有余而阳不足,则当损阴而补阳”。那么,具体如何补呢?他是这样阐述的:是热证,就用芒硝大黄一类的寒药,为了“损阳而补 阴”;是寒证,就用干姜附子一类的热药,为了“损阴而补阳”。他的结论语出惊人:“岂可以热药而云补乎哉?而寒药亦有补之义也。”仅此二例便可以看出,这 正是张从正所以能自成一家的超人之处。其中的哲理和文化底蕴,需要我们细细品味,方解药文化之三昧。
四、用药讲中和
“中和”是儒家的哲学,认为能 “致中和”,则无事不达于和谐的境界。《说文》云:“……事之调适者谓之和。”中和,用于药理之中,含义有三层:一是调和,以不同的因素适度配合,使之比 例恰当,如厨师之烹调羹汤,含有方法的意思;二是和谐、均衡、统一的状态。“和”是天下共行的大道。孔子说:“君子和而不同。”是说君子用自己的正确意见 来纠正别人的错误意见,使一切做到恰到好处,却不肯盲目附和。可见,君子是很懂得“和”的道理的,我们的古代医药家们就是这样的君子!杨伯峻在《论语注 释》中形象地解释“和”:“和,如五味之调合,八音之和谐,一定要有水、火、酱、醋各种不同的材料才能调和滋味;一定要有高下、长短、疾徐各种不同的声调 才能使乐曲和谐。”君臣佐使之中,还有一个最佳组合的问题,这就是为什么麻黄汤中的几味药能达到最佳的辛温解表之效,而麻黄与细辛、羌活等辛温解表药物相 配,却达不到这种效果的原因。君臣之间,不但有相互协调(配合)的关系,还有相互制约的关系,晏子说:“君臣亦然。君所谓可,而有否焉,臣献其否而成其 可;君所谓否,而有何焉,臣献其可以去其否。”意思是:君臣也是这样,不能君说可,臣也说可;君说否,臣也说否,这样“以水济水,谁能食之?若琴瑟之专 一,谁能听之?”应当君说可,臣献其否成全可,反之亦然。方药中的君臣,也是这样的道理。从麻杏石甘汤,是治疗邪热壅肺的名方,用麻黄为君药,宣肺平喘, 是“火郁发之”之义,但其性温,故配辛甘大寒之石膏为臣药,石膏既可清宣肺热,又可制约麻黄温性,使其去性存用,两者相配,肺郁解,肺热清,咳喘平,疗效 可靠,深得配伍变通之妙,此可谓“臣献其可而去其否”之范例。我想,中药方剂之所以有数千年的生命力,决不是偶然的,我们在本文中所提及的其二、其三、其 四及其五的内容,在世界药学理论和文化中,都是独具特色、独一无二的。它们不仅融汇了我们祖先在药学上的唯物辩证的睿智,而且形成了中药方剂必须遵循的圭 臬,还具有极其丰厚的文化底蕴。
五、用药如用兵
古人说:“用药如用兵,任医如任将。”用兵用兵法上的战略和战术,而用药也是如此,不但要熟知药性,更要切中病机,有的放矢,才能达到治病的目的。若说用药 如用兵,就必须要了解它们的比拟中的联系:药有性属类别,兵有种类装备;药有轻用重用,兵有辅攻主攻;药有缓急攻补,兵有虚实强弱;药有配伍精良,兵有出 奇制胜……清代名医徐大椿,不仅精通医术,而且深谙兵法,“舞刀夺槊、勾卒嬴越(布阵指挥作战)之法,靡不宣(广泛)究”,是这方面的代表人物,曾专著 《用药如用兵论》,以讲述其中的道理。他十分形象而透辟地论述道:对于循着六经传变的病邪,要预先占据它尚未侵袭的部位,就好比切断敌军的必经之路一样; 对来势凶猛的病邪,要赶快守护那尚未致病的部位,就好比守卫我方险要的疆土一样;对挟带积食而造成的疾病,要首先消除积食,就好比敌方的辎车粮食已经烧毁 一样;对新旧病的并发症,一定要防止新旧病邪会合,就好比切断敌方的内应一样……此外,还说到用药要辨明经络,好比派出侦察部队;依据病的寒热有反治之 法,好比实施分化离间的策略……病势正在发展,就不宜在病邪猖獗时攻治,应坚守正气,好比使敌军疲惫;病势衰退,就一定要穷追病邪退去之处,再增加精锐药 物,这好比摧毁敌人的巢穴。还涉及到许多方面,这里不一一例举。总之它充分启迪我们,在用药、用兵之间,去深入探讨其中的道理,决不是故意耸人听闻。徐大 椿最后总结道:《孙子兵法》一书,治病的方法完全包括在里面了。